一只嗑药鸡

不可理喻 | 四月裂帛



万字流水账,十二年狗血双向暗恋,带微量妮刘而上。

算给🧂的生贺吧。

依旧是和💰主一起写的,感谢。

ooc是我的,美好都是她们的,勿上升。


虽然说了出道再写但我还是来了。

依旧打滚求评论。








0.

 

“认识你愈久,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

 

“几次想相忘于世,总是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

 



1.

 



喻言弯了。

 

她把对象带给谢可寅看。是个十九岁的小女孩,黑长直碎发披在肩上,在饭桌上噘着嘴嘲喻言撒娇。

 

谢可寅戳着盘中的沙拉,问小女孩怎么追到喻言的,小女孩挽着喻言的手臂嘿嘿地笑。

 

“就那么追到了呀,我脸皮厚死缠烂打,可能喻言姐姐遭不住这么可爱的我,就答应啦。”

 

谢可寅听了转头看喻言,喻言捏着小女孩的鼻子宠溺地笑。

 

“你就贫吧。”

 

谢可寅把头低下去咬了一口番茄,再抬头的时候小女孩已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你这个直女也有今天啊。”谢可寅故作轻松地调笑,还故意把直女两个字说得很重,还没等谢可寅把话说完,喻言就连连点头摆手。

 

“是是是我也有今天。”她抬头看谢可寅,对方拿起手中的酒杯,什么表情也没有。喻言喉咙发干,肉丸没嚼碎就吞了下去,卡在胸口堵得慌。谢可寅碰了一下小女孩的饮料杯,喻言听到她像如释重负一样叹了口气。

 

“那就祝福你们了。”

 



2. 

 



谢可寅喜欢上喻言的瞬间是精确到秒的。

 


初一的时候,谢可寅和喻言大概是全班最不熟的人,同学大半年,说过的话三句都有多。谢可寅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自来熟性格到喻言这儿就失了灵,她总觉得喻言像朵自带冷气的高岭之花,和她说话的人都会被她的冷脸冻到感冒。

 

那索性就不说了吧,在教室走廊间偶尔碰见,她就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喻言走到她跟前来收作业,她就头也不抬地把练习册扔给她。

 

到了初二,喻言阴差阳错地成了谢可寅的同桌。熟起来之后,谢可寅才发现喻言没她想象的那么可怕。喻言在上课的时候会抓着谢可寅的本子画画,几个月过后,谢可寅的练习册和作业本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人物画和logo涂鸦。


谢可寅看着这些漂亮的小图案也乐得开心,就在课桌底下偷偷地给喻言递糖,又把糖纸拿过来折成千纸鹤塞回到喻言手里。她的搞笑天赋在喻言这里的效用也出乎意料地好,那些夸张的表情和语气好像长在了喻言的笑点上,让冰山也能吹出暖气来。一个多学期过后,她们已经变成了共用一副耳机听歌对着同一个瓶口喝水的关系。


但谢可寅还是觉得怪怪的,她觉得喻言和她其他的小姐妹都不太一样。和喻言说话的时候,她总会习惯性地躲避她的眼神。久了之后,在想到“喻言”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甚至无法在脑海里描摹一个清晰的面容出来。

 

她也总是喊不出口喻言的名字。“喻言”这两个字比小卖部的关东煮都烫嘴,每次到嘴边就会被打结的舌头堵回去,然后再以“喂”“哎”“你”这些无差别的形式送出口。

 

谢可寅实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她决定趁喻言趴着睡午觉的功夫,好好地看看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同桌到底长什么样子。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睡着的喻言,高鼻梁,长睫毛,加粗发圈都锁不进的高马尾,还有她吐在晚春异常燥热空气中的鼻息。

 

教室里很安静,大风扇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在天花板上疲惫地划着圈。喻言耳后的碎发被吹得掉了下来。谢可寅看着这缕头发想了一会儿,伸出手打算把它拨回去。

 

上课铃却突然响了。喻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好直勾勾地对上谢可寅的眼睛。

 

2010年4月14日下午2点21分,上课铃停止的那一秒,谢可寅心里有一根弦断掉了。

 



3.

 



初三那年,喻言搬了家。刚开始她走路上学,没想到在半路上碰见了已经变成前同桌的谢可寅。谢可寅看到她便捏了刹车,对她喊了一声我载你吧,喻言说好啊,抱着书包就上了她的车后座。

 

偶遇多了就变成了习惯,谢可寅说反正顺路,索性每天推着单车在喻言家楼下按车铃,然后摇摇晃晃地载着她去学校。

 

喻言第一次吃到谢可寅早上提来还冒着热气的素肉包子时,嘴直接咧成了谢可寅平时都没怎么见过的梯形。她一把搂住谢可寅脖子:“这家包子最好吃了,就是太远,现在初三了我都没空绕过去买。”

 

“我妈每天早上打发我去买,我不爱吃素肉的,你爱吃之后都带给你吃咯。”

 


那个时候喻言就有了搞艺术的苗头,谢可寅课本上那些涂鸦只是她天马行空艺术天赋中的冰山一角。到了暑假,她就起早贪黑地把自己塞进学校旁边废弃的画室里涂涂抹抹。


初三毕业那个暑假她画素描,到处抓人给她当模特,最后只有谢可寅答应了她,喻言感动得请了谢可寅吃了一个礼拜的大鸡排。谢可寅一边嚼鸡排一边摆手,用塞满肉的嘴含含糊糊地说没事,反正我放假无聊死了。

 

于是在暑假的早晨,喻言也拥有了顺风车的车后座和热腾腾的大包子,还有谢可寅在破烂小画室里咋咋呼呼讲出来那些比她画布上的凤凰都鲜艳生动的冷笑话。

 

后来喻言不画人物了,谢可寅这个模特也算是物尽其用,她却也没有要跟喻言和小画室说再见的意思。她还是会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喻言家楼下,把热腾腾的素肉包子塞到她手里,再把她按到车后座上往画室的方向蹬。

 

破破烂烂的小画室也没人来,喻言端着颜料盘仰着脑袋涂水彩,谢可寅就咬着笔杆子蹲在旧画板旁边做英语阅读。小画室没有空调,下午日头最大的时候,谢可寅就跑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两瓶冰水,蹑手蹑脚走到全神贯注的喻言背后,用瓶身把带着冷气的水珠“啪嗒”一下拍到她脸上。喻言就回过头来接过两瓶水拧开,递一瓶回去,又看着谢可寅咕嘟咕嘟地灌大半瓶进肚子里。

 

谢可寅比喻言怕热很多,三十多度的空气把汗水直直逼到她的作业本上,她索性从家里搬了个小风扇到画室来。喻言看着头发被风扇吹得乱飞的谢可寅,把自己那瓶冰水挨到她脖子上给她降温,心里怪不是滋味:“这么热的天跟着我来画室受罪干嘛,要不还是回家吹空调吧。”

 

谢可寅嘟着嘴把喻言蹭到她脸上的水珠抹掉,“不回,我家楼上装修,每天哐当当的烦死了,这里清净,还能看大艺术家画画。”

 


谢可寅对喻言那些好总带着云淡风轻的理由,每天早上的顺风车是顺路,塞进手中的早餐是不爱吃剩下的,在破烂闷热的画室里陪她是为了给自己讨个清净。喻言也不会多想,她本来就不是想很多的人。她只觉得从某一个节点突然闯进她生活的谢可寅蹦蹦跳跳呆头呆脑的真可爱,这样的谢可寅能陪着她真好。

 

但其实只有谢可寅自己知道,在这种“突然闯入“之前,她的世界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和海啸。那个燥热午后过去没多久,老师就撤掉了她们的同桌身份,把她们安到了教室的一头一尾。


谢可寅那天晚上回家后发了好久的呆,盯着喻言画在她课本上大大小小的涂鸦鼻头直发酸。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眼泪却已经打湿了半个作业本。

 

她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多余过,但是并没有人告诉她女孩对女孩多余的感情可以是天经地义的心动和喜欢。她度过了无数个在啜泣中打湿枕头的夜晚,喻言在那个燥热午后不经意种下的种子长成了一株柠檬草,把她的心缠得越来越紧,以至于她只敢用一句又一句轻描淡写的理由掩饰自己的靠近和好意,再把多余的情绪一字一句地塞进日记本里,锁得死死的,生怕它们跑出来。

 



4.

 



上高中第一天,谢可寅和喻言一起去看分班公告。谢可寅用手指点着分班名单一个一个名字地划,却看到她和喻言的名字落在了两张纸的一尾一头。她不高兴地噘噘嘴:“就差一点点就能在一个班了。”

 

喻言把谢可寅的书包递给她,耸了耸肩:“没事的,之后文理分班还有机会啦。”

 

她们的教室中间只隔了一堵墙,谢可寅扒拉着自己教室的门框,问喻言想学文还是学理。喻言说还没想好以后是学设计还是学建筑,设计是建构自己世界的柔软,建筑是给所有人打造钢铁丛林,她觉得都挺酷的。


然后她问谢可寅怎么选。谢可寅说走一步看一步咯,反正还有时间。喻言听谢可寅说完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给她理了理衣领,然后才拐进自己教室。

 


上高中之后,下午放学换成了喻言载谢可寅。第二学期期中考试结束那天,谢可寅扯着喻言校服袖子让她在桥上刹车,说好久没看到北京有这样的夕阳了。上下班高峰的车流在身后鸣笛,她们趴在栏杆上看晚霞在河水里粼粼的倒影。喻言转过来看着谢可寅说:“我还是打算艺考,学设计,所以选文科。”

 

“我也打算选文科,”谢可寅想也没想就接了她的话,然后顿了一下,”反正我喜欢外语。”

 

“那我们马上又是同班同学啦——”喻言用大嗓门对着桥底下喊,惊得树上的麻雀都腾起来,散乱地掠过她们头顶。

 


到了文理分班填志愿那天,谢可寅毫不犹豫就写了文科。再靠近一点永远是喜欢的本能,所以其实她在上高中的第一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的潜意识早就把她的未来和喻言放在了一起,只要喻言作出选择,再稍微表达一下与她同行的欣喜,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下一秒就跟上去。

 

谢可寅交了志愿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喻言班里找她。曾可妮走出来看到她在窗外东张西望的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你别在我们班门口晃啦,喻言刚刚跟着校队队长去球场了,你去那里找她吧。”

 

谢可寅跑到篮球场,喻言和他并排坐在球场旁边的台阶上,她绕过去,蹲在草丛里看他们的背影。校队队长对喻言说,我也选了文科,这样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谢可寅看不到喻言的表情,在几十秒的沉默之后,她听到喻言说好。

 

满心欢喜在一瞬间沉入水底,变成了她的自作多情。她踉踉跄跄跑回教学楼,敲开办公室的门,把自己的志愿表从办公桌里翻出来,把“文”字一笔一笔涂黑,又捏着水笔把“理”字用力地划到纸上。

 

分班结果出来那天,喻言跑去质问谢可寅。谢可寅把手上的物理练习册关上,语气轻描淡写:“改主意了,帮你实现建筑梦想不好吗。”她又抬头扯了一个笑容给她,“以后我们自己上学放学吧,互相等挺浪费时间。”

 


这一年谢可寅和她的小姐妹勾肩搭背地走,喻言和篮球队长也默契地成双入对。连接她们的纽带就这样硬生生断了一整年,除了生日时曾可妮打着马虎眼送到喻言手上的蛋糕和礼物,喻言和谢可寅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对方。


直到暧昧的新鲜感被艺考的压力涂抹得索然无味,喻言才主动结束了这段从来就没有正式过的关系,准备把全身心都奉献给艺术。

 

她在高二的暑假回到了那个画室,推门进去却发现谢可寅搬了张桌子在画室里,在小风扇发出的电流声中奋笔疾书。谢可寅看见她并没有很惊讶,朝她问了声好又低下了头。

 

她们那天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喻言在傍晚被谢可寅按上单车后座,那一瞬间她才恍然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5.

 



高二那个暑假过后,她们总算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站在对方身后一起走过了高三。


高考结束那天,喻言靠在谢可寅家沙发上和她一起看《海角七号》,阿嘉抱着贝斯唱“我会聆听浪花,让风吹过头发”。谢可寅听得心痒,喻言转过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毕业旅行去台湾吧。

 

她们去了垦丁看海。谢可寅把小腿埋进北纬21度的海水里,喻言光着脚从沙滩上走下来,把正在单曲循环《无乐不作》的耳机塞一只到谢可寅耳朵里。

 

日落的时候她们并排着在海滨公路上走,系着彩虹发带的年轻人捧着好多玫瑰花在她们面前停下,一脸真诚地问:“要买一支送给对方吗。”

 

“不好意思我们不是一对。”谢可寅有些尴尬地松开喻言的手,喻言抿着嘴朝谢可寅眨眼:“哎呀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说完就从那堆玫瑰花里抽了一只出来,然后从兜里掏了两张零钱给卖花人,还举着玫瑰花拉着谢可寅拍了一大堆自拍。

 

落日已经沉下了地平线,余晖把整个垦丁都染成了橙黄色。谢可寅又不动声色地牵了喻言的手,喻言把她的手拉过来握紧,然后一前一后地甩,甩着甩着谢可寅就拉着喻言开始狂奔。她们一边跑一边笑,直到谢可寅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说我跑不动了,她们才停下来,趴在人行道的栏杆上看最后一抹夕阳。谢可寅看着正在给玫瑰和海浪合影的喻言,开口问她:“你大学想做什么啊。”

 

“好好画画吧。”

 

“行,以后给大画家建一间studio。”

 

“studio怎么行,要画廊。”

 

“那就给你建一整栋楼。”

 

“哈哈哈哈谢可寅你对我真好,那我要怎么报答你?”喻言把头歪过来看着谢可寅,开玩笑地问她。

 

“那就以身相许呗。”

 

“好啊。”

 

她们相视一笑,谁也没把这种玩笑话当真。夜晚的海风夹着水汽扑进袖口,谢可寅沉默半晌又开口:“那除了画画还有别的事情想做吗?”

 

“可能是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吧。”

 

“那你高中有喜欢的人吗?”

 

“如果之前和那个队长暧昧的感觉还不算太坏的话,那就是有吧。”喻言顿了顿,又想了一会儿,“那你呢?”

 

“我啊,”谢可寅换了个姿势握喻言的手,“没有吧,但我好像对男的不感兴趣。”

 

谢可寅转过头看喻言的反应,以为能看到她惊讶的表情,但喻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行,以后给你介绍女朋友。”

 


从台湾回来没几天她们就接到了录取通知。喻言被武汉的美院录了,谢可寅留在了北京。


谢可寅又把喻言初中画在自己作业本上的涂鸦和这几年的日记翻出来看,一边看一边对着自己的怯懦摇头。她想着和喻言在垦丁的对话,觉得无疾而终应该就是她五年暗恋的句号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然后再等着大学四年的时间和距离把她拉出来。

 

在喻言离开去学校的第一天,谢可寅又去了一趟画室。她把喻言给她画的画和自己的两本日记塞到画室角落的木板下面,关上了画室的门,然后把喻言一直放在她这里的画室钥匙抛进了河里。

 



6.

 



谢可寅吃了那顿“见家长”饭之后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到底是被十年的无疾而终掏得心空,还是被兜兜转转也不是你的宿命感堵得心满。


她自己在心里琢磨,谢可寅,你在喻言身边断断续续呆了十年,看着她从男朋友换到女朋友,你以前不是其中那个,现在和以后也不会是。她在饭桌上说的那句祝福半点假都没有,只是举起来的红酒是要敬给自己,是这次真的下定决心要祭奠青春和迈向未来的意思。

 


其实谢可寅不是没给喻言表白过。

 

即使她在上大学之前已经痛下决心,要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向前看,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武汉和北京之间长达三四个小时的电话里溃不成军。距离和时间并没有把她治好,反而像慢性病一样折磨着她已经成了习惯的想念。

 

大二那年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喻言在电话里对她说,要是能一起过圣诞就好了。她终究还是没绷住,带着要坦白的决绝,在第二天清晨坐上了去武汉的绿皮火车。

 

喻言站在被夜幕笼罩的车站外面,把谢可寅的包接过来,又把她一把塞进一个隔了一年半的拥抱里,揉着她的头说你终于来找我了。谢可寅把圣诞礼物套到喻言脖子上,说你带我去喝酒吧,我有事给你说。

 

她们去了学校旁边的烧烤摊。七八瓶啤酒东倒西歪,喻言酒量很差,喝的满脸通红,整个人趴在小桌子上难受得皱眉,一个劲地说胡话。谢可寅想把她手里的啤酒抢过来,喻言一仰头就把剩下那半瓶都灌进自己胃里。

 

“谢可寅,你,别抢。我今天高兴。”

 

”你不是有事给我说,”喻言眯着眼睛对着谢可寅咕嘟,“我也有,我先说,你不要,告诉别人,这是一个秘密。”

 

“谢可寅啊,有个学长,在追我,他很好,对我很好。”她把身子撑起来,又咬完了一串羊肉,“不对,这算什么秘密啊,曾可妮她们都见过了,嘿嘿,就差你没见过了。”

 

十个小时的辗转和南方城市冬日三度的空气稀释掉十三度的酒精。谢可寅筋疲力尽,脑子嗡嗡地响,剩下的脑细胞远远不够处理喻言那些断断续续的后话。她敲开两瓶啤酒就是一阵吹,最后一瓶见底后,她把喻言从小板凳上拉起来,把这个一米七的醉鬼挂到肩上,那些尽力忽略的只言片语却混着酒气被凌晨的冷风直直灌进耳朵里。喻言迷迷糊糊地趴在她肩上:“谢可寅,你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啊?“

 

“谢可寅,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你对你喜欢的人也这么好吗?”

 

“是啊,喜欢你。”谢可寅先在心里想了一遍。她不知道自己醉没醉,喻言反正是先醉在了爱情里,所以她想,她这话说出来跟在心里想也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她又用嘴重复了一遍。话音刚落下,肩上的人一个趔趄,撑着路灯柱子就是一阵狂吐。

 

“你说什么?”喻言吐完之后直起身抹了抹嘴,眼神终于清明了不少,“你刚刚说什么?”

 

谢可寅红着眼睛,想发脾气却少了一万个理由。她一句话都没说,把喻言又架到自己肩膀上,送她到了宿舍门口,然后打电话让曾可妮下来接她。


她闭着眼睛还了喻言一个拥抱,松开的时候,谢可寅扯了扯刚送给她的围巾,看着她还残留着酒精的眼神,说谎一直都比坦白简单。

 

“嗯,我也有女朋友了。”

 



7.

 


谢可寅其实也没说错,她回去之后就答应了工程项目组负责人的追求。女友大谢可寅三岁,像宠小朋友一样给她温柔的爱意。谢可寅也慢慢学着做出一些回应,即使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份温温吞吞的喜欢是因为她的好还是她的人。

 

女友不是不知道喻言的存在。有时候谢可寅会有意无意地提起从前的校园时光,那辆自行车,那间画室,那个“最好的朋友”。她看过谢可寅和喻言的聊天记录,也看过谢可寅和喻言打电话时怎么藏都会跑出来的笑意和温柔。

 

分手的时候谢可寅低着头说了好多对不起,女友看着她叹气,最后还是对她说,如果你放不下她,就应该去找她,亲口告诉她,她对你而言是多么重要。

 

可是时间真的过了太久,喜欢和想念变成了习惯,懦弱和退却也变成了习惯。谢可寅这些年一直太害怕失去,她可以对一千个人产生轻易说出口的好感,但却无法对最刻骨铭心的心动和长久的陪伴说一句越界的喜欢。把一只风筝放上天的原因可能仅仅是因为多余的好奇,但当这只风筝四平八稳飞了很久之后,更在意的却是手里的鱼线会不会断。

 


大四下学期喻言忙完毕设就回了北京,旅行回来的曾可妮打电话把她们都叫了出来,说是要把新认识的对象带回来见家长。刘令姿牵着曾可妮的手坐在她旁边,乖乖巧巧地对喻言和谢可寅说姐姐们好,请多多关照。


曾可妮笑着问喻言和谢可寅,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怎么样,在北京先上班呗。”谢可寅先开口,然后下意识地转过头等喻言的回答。

 

“嗯,我男朋友之前去了英国读研,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国读书,他让我过去看看环境,然后再决定。”

 

“哇你们直女好能为爱走钢索。”曾可妮说完,瞟了一眼不作声的谢可寅,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不小心说错了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意见,他想拿永居,我只想好好画画。”喻言顿了一下,“谢可寅你觉得呢。”

 

“这是你和你男朋友之间的事,你和他商量决定就好了。”

 

喻言还是去了英国。飞伦敦的前一天晚上,谢可寅和喻言说自己工作忙走不开,就不去机场了,有曾可妮和刘令姿开车送她就行。喻言在电话这头想了好久,她其实很想告诉谢可寅,如果当时谢可寅让自己留在北京,她也就不会计划这趟未知的旅行。

 

但她好像并没有立场说出这样的话,她们早就给自己圈好了安全区,谁也不敢往前走一步。最后喻言让谢可寅好好照顾自己,谢可寅就笑,说这四年我不也这么过来了,再说了我也有对象,反而是你别再喝醉了,到时候没人送你回家。

 



8.

 



喻言走之后,谢可寅把自己泡在工作和速食恋爱里。其实她这几年谈的女朋友不少,但新鲜感都只能短暂持续一段时间,爱的时候倒也能全情投入,不爱了马上就能离开。

 

喻言深夜画不出来画的时候会掐着时差给正在早班地铁里通勤的谢可寅打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她最近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赚很多钱,女朋友是不是又换了,需不需要她介绍。


谢可寅统一回复都挺好,你把你自己管好就行,就是别忘了去Harvey Nichols给我捎点Fenty Beauty的眼影盘,顺路再去HMV买几张蕾哈娜的专辑寄给我。

 

这半年的很多瞬间都让谢可寅觉得,她终于可以只把喻言当成普通朋友了。直到她接到了那个熟悉号码在不熟悉的时间打来的越洋电话,慌慌忙忙身去阳台按了接听。

 

喻言先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谢可寅,却听到听筒那边隐隐约约传来陌生音调:“Shaking是谁在打电话啊”。她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谢可寅,我,要回来了,后天的飞机。”她又清了清哑了的嗓子,“我在这里,一直都不开心。”


“我想你了。”

 

听筒里传来的酒气把谢可寅的心捏得生疼,她的心情瞬间跌回到了大二喻言把自己灌醉的那个晚上。她想骂喻言又喝酒,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喻言对她少有的情感表达还是把她心底好不容易安静的湖面又搅得波纹不宁。

 

“我去接你。”她听着喻言断断续续的呼吸,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还在的。”

 


谢可寅在机场差点没认出喻言,她染了一头红发,画着很浓的大烟熏,手腕上还多了两个纹身。直到谢可寅脖子被熟悉的触感勾住,心里涌上的最初心动才提醒她,站在她面前这个人还是喻言。喻言看着有些愣神的谢可寅,从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剥开塞进她嘴里,皱着眉问她:

 

“我回来你不高兴吗,给你装了大半箱子专辑。”

 

谢可寅这才回过神,冲她吐了吐舌头。

 

“开心开心,东西给我我就更开心了。”

 


喻言把工作室租在了谢可寅单位对面,都空的时候她们会叫上曾可妮和刘令姿出来约个饭,再说些朋友之间不痛不痒的话题。


曾可妮经常找谢可寅打趣,说你什么时候才把女朋友带过来一起吃饭,谢可寅就笑着摇头说还没到见家长的时候。刘令姿说可是我和曾可妮在一起一个礼拜她就拉着我过来见你们了,谢可寅笑着摇头,那哪儿能一样啊,你们是soulmate。

 

谢可寅有天下班看见喻言撑着伞站在她单位门口,她才想起来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喻言把手里的伞举过她头顶,和她一起走到地铁站。


其实喻言回来之后她们很少独处,雨点打在伞上啪嗒啪嗒地响,把伞里的沉默和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

 

最后还是喻言先说话:“我想回之前那个画室看看。”

 

谢可寅听到这话之后打了个激灵。关于画室的记忆早已被她锁在了那个燥热的炎夏,她以为扔掉钥匙和最初的回忆就能走到终点,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在下一个起点又不自觉地走到了她身边。

 

“但是我找不到钥匙了。”

 

喻言听到之后叹了口气说算了吧。她总觉得自己这些年丢了不少东西,她很想找回来,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那些模模糊糊的东西碎在回忆里,又被时间的风刮得四处飘零。

 


后来喻言给隔壁大学的一个项目组做设计,一来二去就和对接的十九岁小女孩熟了起来。她看着这个热情的小女孩总觉得熟悉,黑长直碎发简简单单地落在肩上,笑起来一口闪亮亮的大白牙。


项目结束那天,小女孩牵着她的手说姐姐我喜欢你,她笑着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没有拒绝她落到自己脸颊上的吻。

 

和小女孩在一起之后,喻言总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她带着小女孩去郊区写生,又骑车载着她满北京城转。她觉得这段关系和以前的都不一样,不止换个性别这么简单,却也离谢可寅口中刘令姿和曾可妮这种一见钟情的soulmate差了点什么。

 



9.

 



谢可寅在见了喻言和她的小朋友之后又换了一个女友,她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想稳定下来过柴米油盐的普通日子。

 

她找了各种理由缺席和喻言她们的饭局,曾可妮开始还会发信息问她怎么了,她就用工作忙和家里那位管得严搪塞过去。后来大家都选择了沉默,喻言这个名字好像真的就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又过了一个春夏秋冬。谢可寅这年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先是因为猪队友算错造料账目引咎辞职,又被物质的女友扣了绿帽子。她蹲在家里翻通讯录,想找人出来喝酒。划到喻言的时候,谢可寅盯着她号码看了好久,最后翻下去打给了曾可妮。

 

曾可妮看着她把混了眼泪的伏特加一杯一杯倒进肚子里,又难受地趴在吧台上哼哼。她把谢可寅扶到厕所吐了两次,等谢可寅稍微清醒点之后才开口。

 

“谢可寅,你现在这鬼样子,跟喻言当年和你从烧烤摊喝完酒回宿舍的模样没什么两样。”她把谢可寅又抓回手里的酒杯抢过来。

 

“她那天被我架回寝室之后又狂吐了一阵,一边吐一边哭。我不知道你俩那天晚上说了什么,但她第二天酒醒之后就马上答应了她前男友的表白。”

 

“去年她知道你在躲她之后也没说什么,隔了段时间让我找了个锁匠,把你们之前那个画室的锁撬开。”曾可妮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顿了顿。

 

”然后她就分手了,分完手那天她也拉我出来喝酒,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就一个劲骂自己傻了十几年。”

 

“你们真的错过太久了。”

 



10.


 


谢可寅头痛着醒来,断断续续回忆起昨天晚上曾可妮说的话,怎么想都喘不过气。

 

又是一年热得反常的四月。前女友已经把东西全都搬走了,谢可寅把自己东西收拾好,打算回父母家住一阵。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妈妈正站在楼下和几个阿姨唠嗑。妈妈招呼了她一声,把口中的话题分享给她,说你之前高中经常去的那个破烂画室之前被租出去了,不知道会被用来干嘛。

 

她放下行李,拉过自行车就往画室的方向赶。

 

画室的门虚掩着,谢可寅气喘吁吁地推开。喻言坐在画室中间,脚边放了两瓶冰水和一些本子。她没化妆,头发染回了黑色,梳了高马尾绑在脑后,捏着调色盘在画板上涂涂抹抹。

 

新装上的空调呼着冷气,和窗外枝丫上的鸟鸣声混在一起。喻言听到动静,抬头看见了靠在门边的谢可寅。她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分手了。”

 

“我知道,我也是。”

 

喻言把脚边那一摞本子拿起来,慢慢地朝她走过去。谢可寅这才看清楚,她手里拿着的是自己之前塞到木板底下的日记和作业本。谢可寅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喻言,却被她打断。

 

“谢可寅,你不要说话。我先说。”

 

“我不是有意要看你日记,但密码我试了一次就开了。”

 

“其实和你的日记关系也不大。我带着小朋友做了我们以前一起做过的所有事,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她身上找你的影子。”

 

喻言又走近了些,递给她一个崭新的素描本,谢可寅翻开就湿了眼眶。这些图案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来,都是初二那年喻言在她教科书和作业本上画过的。它们带着更加成熟和锐利的笔锋,清清楚楚地被重新画在了崭新的素描纸上。


谢可寅咬着嘴唇一页一页地翻,翻到最后一页,她看到了那年喻言在垦丁拍下的玫瑰与海浪的合影。

 

她的腰被一只手环了过去。喻言用另一只手把谢可寅脸上的泪痕轻轻抹掉,又环了她另一侧腰,把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自己肩上。

 

“我笨了十二年,不想再继续笨下去了。”

 

“我在垦丁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这话还算数。我现在把我自己介绍给你,不知道你要不要。”

 

“谢可寅,我真的不要和你再错过了。”

 

谢可寅埋在她肩膀上,哭得和十三岁时那些情绪崩塌的夜晚没什么不同。只是如今那株缠在她心里的柠檬草终于在十二年晦涩养料的浇灌下给她松了绑,而她喜欢了一整个青春的人,现在正站在下一个篇章的起点,拿着一支刚刚开好的玫瑰等她。

 

七色光晕透过翻新过的窗玻璃折进画室里,阳光很好。她们站在画室中间,把破碎的时光用没有缝隙的拥抱和亲吻拼起来,融化了整个四月。

 

 

 

 

 

 

彩蛋:谢虎暗恋日记

🔒526

 




2010.4.14 晴

 

这是我长到13岁写的第一篇日记。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翻开这个本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写日记的心情。或许是因为今天热得不像春天,也可能是因为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好好地看了一下喻小姐的脸,但第二个理由也太离谱了。

她好漂亮啊,她用眼睛看我的时候,我的胃里好像有一千只蝴蝶飞出来。

哎,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但鉴于我一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还老是忘记她长什么样,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把这件事记下来。

 

2010.6.16 雨

 

这是班主任把我和喻言座位调开的第十四天,我心里还是堵得很厉害。我想和她说话,想把用糖纸折好的千纸鹤都送给她,还想让她在我的作业本上多画些画,但实际上这几天平均下来,我每天只和她说了一句话。

我的心情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多余过,可是这样的多余是正常的吗,是被允许的吗。

我好害怕,眼泪掉了好多好多,但是我控制不住。

 

2011.7.18 多云

 

我不知道我还要在她面前找多少不轻不重的理由。我家到学校其实有近路可以走,我妈也没有让我天天起早半小时去买包子和豆浆,放假并不无聊,我家楼上也没人装修,有空调的房间比破烂的画室好多了,我也有挺多事情想做的。

但是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我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

 

2012.6.25 阴

 

喻言,你知道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好像没什么理由。喜欢你也是一样,我想了八百个喜欢你的理由,又觉得这八百个理由都不太贴切。

因为是你,所以很喜欢。

但既然你有人陪了,我退出就好了。

 

2013.5.26 雨

 

蛋糕和礼物是给你了,没能说出口的生日快乐就在这里说吧。

喻言,生日快乐。

十七岁的你,我也很想念,很喜欢。

 

2014.8.30 多云转小雨

 

其实我应该把这两本日记和那支凋零的玫瑰一起扔进垦丁的海里的。现在只能藏在画室木板底下,哎,以后跑出来的话要怎么办。

我数了一下,我写了629篇日记,说了713次喜欢,那么最后再多说一次也无妨吧。

喻言,我还是很喜欢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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